懒没救

（三）

唐柔洗了洗手穿上厨师服，做好今天的准备工作，正检查食材，经理来通知她今天有人特意指定要她掌勺。

她微微一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盯着经理远去的背影，她的内心渐渐泛上喜悦。这无疑是对她的一种肯定，让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但这并不会让她停止努力。她眨了眨眼，心情很快又平复如常，投入到食材的准备工作之中。

她说不出看到王杰希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当时王杰希正啃着她的招牌菜蒜香排骨，满嘴油光，在看到她之后向她笑了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样大小的缝隙。

看见王杰希她挺开心的，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遇到她，总觉得并不能彻底地开心起来。

王杰希与她的每一次相处都让她舒心，以至于她希望和王杰希以朋友相待，然而唐柔从客观上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所做的每一次接近，都只是为了他的目的。这让她怀疑，是否真的因为自己的菜做得足够好吃，他才选择自己。

这里面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让她看王杰希像隔了一层纱。

她推门进入包厢的时候，王杰希已放下碗筷，正坐在位置上，似是在思索什么。他的双手合成拳扣在下巴上，目光的焦点似是随意地朝向桌面。那一刻唐柔觉得自己的心也因此安静了下来。

“王先生。”她有些舍不得打破那样的静谧，但依然笑着向王杰希打招呼。

“唐小姐好手艺，这顿饭依旧让人十分满意。”王杰希察觉到动静便扭过头来，一上来就夸奖唐柔，不论真心与否，的确让唐柔的心里舒坦了点。

“王先生满意就好。”唐柔微微点头。

王杰希起身为唐柔拉开椅子示意她落座。尽管唐柔再三表示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并不适宜同坐桌边，但王杰希还是执意地扶着椅背作邀请的姿势。

“唐小姐现在对我来说，还有另一个特殊的身份。”王杰希看唐柔坐下后有些故作神秘地说道。

“？”唐柔疑惑地看过来。

“贵酒店已经任命你为模特，配合我进行酒店主题的拍摄。所以，唐小姐现在是我的合作对象，是我照片中的灵魂人物，所以还请多指教。”王杰希尽量详细地解释。

于是唐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一个她并不那么愿意的事实，但对方以酒店为挡箭牌，没有什么有力的理由可以拒绝。

至于王杰希在背后所做的工作，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提起唐柔罢了。唐柔的形象在酒店中绝对是一等一的，有王杰希的推荐，酒店方面哪有一分不愿意，立刻就满口答应。

看唐柔表情有一丝局促，王杰希便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回家按照你说的去试着做了一道菜，但果然不及你十分之一好吃。”

唐柔逐渐懂得这个男人深处的细微和不动声色，便也顺着他的话头接过去：“多多练习，总是会好的。”

王杰希反复咀嚼这话中的意味，因为内心揣着一些额外的念头，联想到了一些别的意思。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微笑，又极力压下去，脸上细微的变化唐柔看在了眼里。

“王先生有话直说，不必想太多又憋着。”唐柔说。

哦，她好像有点懂我。王杰希给唐柔展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笑容。

唐柔第二次见王杰希笑成这样，挺好看的，让他本来不怎么协调的脸变协调了。

第二天王杰希与唐柔在酒店大堂碰面。唐柔今天没有穿厨师服，也不是第一次见她时的T恤牛仔，短裙在她身上穿出别样的风光。不是娇美，但很有女人味，修长的腿甚是好看。

王杰希向她挥了挥手中的相机，眼神中并无逾越之意地扫了唐柔一遍，马上流露出赞许与一些深意。唐柔扯了扯裙角，显然是不大适应。两人三言两语打过招呼，便到酒店四处取景。

唐柔是初次接触这个工作，多少有些生疏和局促，但王杰希的引导很快让她平静了下来，并且进入了状态。王杰希巧妙取角度，唐柔本身条件又好，拍出来的照片让王杰希都十分满意，两人的进展也就很快，不到午饭时间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唐柔与专业模特相比，胜在自然。她有天生的镜头感，没有浓妆艳抹和搔首弄姿，只浅浅一笑或是将近面无表情，也可以让整个画面变得生动起来。王杰希在惊艳的同时又甚是遗憾，这样的美也就唯独能展现在这一次。

中午酒店为他们准备了伙食。两人有说有笑地落座，享受五星级的美食。唐柔常做，但不常吃，此时也正是难得享受。正用心剥着虾壳，间隙抬起头，发现王杰希正拿着相机对着她，这一瞬间的镜头被捕捉了进去。

“王先生这是做什么？”唐柔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发问。

“美女吃美食，是酒店的最好招牌啊。”王杰希笑说，目光竟有些灼灼。

唐柔很少见王杰希这样热情的样子，如今见到也觉得很有意思，也许是做着自己喜爱的事，连心也会热起来。她又拿起一只虾，觉得有时候王杰希好像也并不是她想得那样正经。但看到一个人鲜为人知的一面，大概是一件开心的事，所以唐柔觉得剥虾的手也因为笑意有些轻快了起来。

下午的工作更加单调乏味了些。唐柔手举招牌菜，展开笑容，然后等着王杰希一张一张拍过去。再做零碎的调整，选片，结束工作时已是傍晚时分。王杰希从酒店的落地窗望出去，夕阳已经不是最浓烈的时候，一半天空被染成酒红色，与灰暗交接，融成一体。

工作人员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在这样背景的衬托下画面有点美妙，从唐柔的角度看过来王杰希隐藏在不算太亮的光线里，看不清细节反而有微妙的美感。

“唐小姐。”王杰希的声音其实并不遥远，但是在空荡又安静的环境下，一切都显得辽阔了起来，于是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虚无缥缈。

唐柔原本是不怎么关注声音的，但在王杰希身上，这条特点每每会被打破，尤其是现在，在听觉被放大了的情况下，她能够注意到不算太低沉，但让人安心的男声。

“嗯？”唐柔寻找着王杰希的脸，轮廓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今天你的表现非常不错，和你合作感到很愉快。”王杰希的声音不紧不慢，尾音有一些上扬，“不知能不能一起吃一顿晚饭，就当庆功宴？”

唐柔的脑子高速旋转着，她想了数种拒绝的方式，但最后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并不想拒绝眼前之人的邀请，而她从来遵从自己的内心。

“好啊，谢谢王先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王杰希开的并不是什么豪车，但坐在里面很舒适。唐柔从车启动后就一直望向窗外，耳边是舒缓的轻音乐，她有一点犯困，迷糊了起来。

王杰希叫她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在他的车上睡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正对上王杰希的一双眼睛。

从来都是那样一本正经的目光，但看得她很安心。她收回自己本来想说出口的道歉的话，而是回以一个微笑。

西餐厅的灯光柔和优雅，一时之间只剩下刀叉与餐盘摩擦发出的声音。不远处的站台上一个青年正拉着小提琴，悠扬悦耳，王杰希抬头看唐柔，只觉得一股柔软从心里荡漾开来，把喉头的温度也烫暖了。

牛排的味道并不是绝佳的，配料倒是香气四溢，黑椒的滋味久久不散。王杰希拿过纸巾擦嘴，见唐柔正将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动作标准，颇有礼节。

王杰希的目光随着那块牛排的行踪一点一点滑进唐柔的口腔里，似乎能感觉到一些热度，然后这体温慢慢转移到头脑当中，带来一些疯狂的想法。有时候他觉得告白的三两句话就放在嘴边，随时都能说出来，但经过大脑思考之后又将某些想要“破罐破摔”的念头收回，把所有在意放在唐柔身后，慢慢环住她，却不敢举到她眼前。

如同无数次的抉择与牺牲一样，他的狂他的冲动总是被收在一些框架之后，只有确保基本无错之后，他才肯去实行。

然而爱情也许需要一些烈火，才能有炽热。

这家西餐厅有一个表演用的舞台，此时灯光在中间骤然亮起，相拥的男女在舒缓的伴奏下跳起了交谊舞。舞台与餐桌间的大平台上，陆续有顾客即兴地随着音乐跳了起来。酒杯碰撞声与谈笑声穿插其间，气氛一时绝佳。

王杰希站起身，向唐柔伸出手，微微俯身。

“唐柔小姐，愿意赏脸跳个舞吗？”王杰希的脸上依然没有风流倜傥的笑容，语调依然有些没有抑扬顿挫，他的眼睛就这样真诚地，又深沉地看着唐柔。

唐柔看那张脸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总是想笑。她想，要是上天没有给王杰希这样不对称的心灵之窗的话，大概也是帅哥一枚，尽管表情不够潇洒，但眼神也足够勾人。

不过那样的话，大概就不是王杰希了。

唐柔将她的手搭在王杰希的手上，让他带着自己走向平台的中央。头几步不那么顺利，唐柔险些栽倒在王杰希身上。好在两人都有一些交谊舞基础，在互相磨合之后逐渐顺畅了起来。他们很快成为了场上的焦点，部分人停下来看他们在平台中央旋转，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唐小姐做什么都是如此出色。”王杰希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

“王先生也是。”唐柔回应。

唐柔的心思是转得很快的。她总觉得至今王杰希尚未放弃让她转行，于是王杰希单纯的一句话也让她觉得话里有话。

大概是出于女人的本能和自尊，纵使唐柔没那么矫情，也不喜欢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接近与示好具有如此针对性。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沉默。两人舞动着，手与背部相连，却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而到结束时，两人却又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都太过聪明，反而会在中间藏下阻隔。

王杰希送唐柔回家。直到唐柔家的灯亮起，他盯着那灯光好一会儿，才调转车头回家。

他在驾驶座上回味着与唐柔相处时的感觉。刚刚在车上时两人没怎么说话，但王杰希并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尴尬。向来如此，两个人独处时从来不需要言语去维持氛围，但又恰恰证明，两人之间其实很陌生，陌生地以至于没有话题。

总好像缺了些什么，让两人停滞不前，王杰希觉得自己也许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在心里糊成一团，乱得很。

恋爱真是一件让人焦躁的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