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没救

1.

  孙翔是一个繁华商业街上一家小花店的店员。                       

一年的年末圣诞在即，整个商业街的气氛也被带动了起来。孙翔向来不大喜欢过西洋来的节日，更准确地说，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个性青年，大多数节日他都不怎么喜欢过，在他眼里，那些为节日做的矫情而幼稚的行为无聊到可笑。但是顾客喜欢，老板也喜欢借这个时机赚点小钱，身为店员的他也就不得不按着老板的要求来。

早在圣诞节前几天，店里就已经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小装饰品，到了当天更是搞得非常隆重。孙翔一大早就穿上圣诞服，在店门口贴好圣诞老人，摆好了圣诞树。清晨的天方蒙蒙亮，商业街冷清得让人无法想象夜晚它热闹的样子。孙翔不大敏感，但还是条件反射性地为这样的气氛感到了一些情绪，尽管他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在店前的阶梯上坐了会儿，看了看天，大概不会下雪。

随着第一个顾客的到来，他忙碌的一天也随之而至。在忙里偷闲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干这个工作也已经有小半年了。

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在花店卖花这份工作，但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尝试过各行各业，积累丰富经验，经历了很多次因为任性和狂躁被清退，在吃过很多苦头之后，他学会了一句话，叫成熟点儿。

成熟的概念，说老实话孙翔不大懂，但他至少让自己努力做到完成老板的要求，站在门里安安份份地宣传，尽量不跟顾客怄气。尽管有时候这些习惯改不了，但老板是个好人，给他足够多的次数重新来过，只要别太过分。

于是这小半年了孙翔的人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成熟，说白了就是平淡又无聊。

因为节日的效应，花店的生意比平日里好了很多，男男女女经过时常常捎带上一支或几支玫瑰，男生大多是给女朋友送花的，而小女生们总是腆着脸跑过来，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钱，颤巍巍地从孙翔手里接过玫瑰，再颤巍巍地跑开。

孙翔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身高很可以，上天给他的先天条件大概就在这种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他妈总说，老板到现在还要他大概是因为他的脸帮了个大忙。这话可能也没错，因为有一半的女生买花确实是被这张脸刺激得一时兴起，不讲两句话觉得抱憾终身；更有甚者，买完直接送给孙翔了，弄得他尴尬无比，最后只能在人走了之后处理掉。

正比如现在，一个热辣的大波浪正在他面前拼命地找存在感，选花的期间弯下腰把腰臀扭了八扭，最后，她抬起头，把头发甩得魅力十足，把花以一个完美的角度举到孙翔面前，正好挡住自己手臂上的赘肉和胳肢窝下的腋毛，然后轻柔地说：“就要这朵。”

穿着圣诞老人服的孙翔在厚厚的绒棉的包裹下感受到了阵阵寒意。他笑不出来，只能点点头想从美女手上接过花，美女趁此机会触到了孙翔的肌肤，眼角的鱼尾纹暴露出了她极度喜悦的心情。

孙翔转过身去娴熟地包装，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动作又漂亮，一般别有用心的女生都会抓住这个机会细细地观赏。

受到注视的机会多了，他对别人的目光也就异常敏感，即使是余光落在他身上，也能将此细微感受出来，也不会因不适应而停下手头的工作。然而女人的目光，却在中途转去了别的地方，并且再也没有回来关注他。

虽然孙翔对这位女士的目光不是很感兴趣，内心还有着那么点强烈的厌恶，但是突然没有了来自周遭的关注竟然有一些不习惯。于是他迅速做好漂亮的包装，蝴蝶结在透明纸上绑出一个漂亮的形状，将上头那一朵玫瑰衬得娇艳欲滴。他将花递到女人面前，然后循着女人的视线望去，冬日里的一颗重磅炸弹就这样在他们店门口造成一等一的杀伤力，把包括孙翔在内的人们的视线聚焦在了爆炸后的烟灰粉尘上，还强制性地不让你移开视线。

一个穿着普通款式大衣，普通款式牛仔裤，普通款式冬靴，带着普通款式帽子的男人站在那里。唯一不普通的是脸，匆匆一瞥首先看到的是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和轮廓有些深邃的眼睛，但在这之前，还有与生而来的一股让你安静下来的气质。

尽管男子的神奇魔力仿佛让时间凝固了几秒，但他却像毫无所觉似的，只是走到孙翔身边，指着他身旁的玫瑰。

“买一朵玫瑰。”男子的声音也和他的气质万分吻合，说话带口音，但毫无违和感。

世界仿佛也因他的这句话又重新转动了起来。女子动作有些迟钝地从孙翔手中接过花，又花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要付钱，拿钱包的手都在微微哆嗦。

孙翔的恢复能力就明显比较强，心脏恢复正常跳动之后，他显得特别淡定地接过钱，眼底还带了点“切，以为怎么了”的不屑，当然孙翔谨记老板的教诲，把这种情绪稍稍收敛了那么一些，然后对男子说了声好，又目送女子三步一回头地离去，便转而投入到包装工作之中。

等孙翔把花递给男子的时候，他自认已经彻底重启满血，于是准备跟男子进行神圣的一手交钱一首交货的仪式，把一切超出正常承受能力范围的东西都忽略掉，投入下一笔神圣的交易中，毕竟业绩关乎生存问题。

此时花店里面的小门却开了，露出一张老头的脸。这是花店老板的挚友，没事常来串门。

“小周啊，快来快来，等你很久了！”老头亲切地呼喊着，还带着热情的招手。

“就来了。”被称为小周的男子微微点头，但他的步伐并没有如他所说地往前迈去，而是依然停留在孙翔面前。

孙翔的大脑一时间还没有运转过来。当他搞明白男子是老板的熟人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那他买花是干什么的？

冬日里的第二颗炸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孙翔头顶炸成一朵灿烂的蘑菇云，把他掩盖在粉尘里，再一次限制了他的思维，心脏的运作，并且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孙翔的脑海里只重播一个画面。

男子把从他手中接过的花，再一次塞回了他手中，尽管几经易手，但花柄依然微凉，却好像附上了男子所用护肤品的香气。

“送你。圣诞节快乐。”

尽管孙翔被施以定身术，但顾客的人潮依然随时流动。身后有个顾客询问：“小哥，我送女朋友玫瑰花，几朵比较好？”头顶上有块广告牌：今天，你送花给爱人了吗？

孙翔看着男子淡定离去的背影，身后是顾客有点焦急的声音：“小哥，你有空吗，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孙翔恨恨地咬牙，觉得今天份的成熟都要用光了。

TBC.